本文转自:咸阳日报
青春年代
□ 张高嘉
妈妈在厨房里哼歌。哼的是《甜蜜蜜》,老掉牙的调子,被她哼得断断续续的,像漏雨的屋檐。
我瘫在沙发上刷手机,其实耳朵竖着听厨房的动静。菜下锅的“刺啦”声,菜刀落在砧板上的“咚咚”声,还有妈妈被油烟呛到的咳嗽声——这些声音织成一张网,把我罩在里头。这是我们家的日常,就我们俩。
妈妈总说我俩是相依为命。这个词听起来挺悲壮的,像电视剧里活不过10集的苦情角色。其实哪有那么惨。就是她既当妈又当爸,我当儿子又当——呃,还是儿子。
比如昨天,她举着两只袜子冲进我房间:“儿子快看!妈妈买了新袜子!”一只粉的,一只蓝的。她把粉的往自己脚上比画着,蓝的递给我:“情侣款哦。”我差点被口水呛死:“妈,这叫母子款。”她眨眨眼说:“都一样嘛。”
真的,我妈有种神奇的本领,能把所有的事都变得——怎么说呢,不太常规。别人的妈妈教孩子炒菜时先放葱姜,我妈教我:“油热了就把菜丢进去,然后快跑!等不溅油了再回来翻两下。”结果我们家的炒青菜总带着点焦香。她说这是独家风味。
上个月我打球摔破了膝盖,她一瘸一拐地提着药箱跑来——对,她一瘸一拐,因为听说我摔了,她在厨房就崴了脚。给我消毒的时候,她龇牙咧嘴的,好像棉签擦的是她的膝盖。我没哭,她却倒吸一口凉气:“疼不疼?疼你就喊出来。”我说:“妈,你轻点就不疼了。”她恍然大悟:“哦,对哦。”
最绝的是上周,她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我个惊喜。结果端出来一锅黑乎乎的东西。“这是可乐鸡翅!”她宣布。我戳了戳硬得像石头的鸡翅:“妈,可乐鸡翅不是黑色的吧?”“我用了无糖可乐,健康。”她理直气壮,“还加了点酱油提味。”那锅鸡翅最后我们一人吃了两个,互相鼓励说:“其实还不错。”剩下的喂了楼下流浪猫。猫闻了闻,走了。
每天晚上,我房间的门底下会准时透进一道光。那是客厅的台灯。她在那里画画、练毛笔字,或者就是坐着。那道光细细的、暖暖的,像道门槛,我在里头,她在外面。有时我半夜起来上厕所,那光还在。我推门,她就慌慌张张地关台灯:“哎呀,看着看着睡着了。”骗人,她手边的茶还冒着热气呢。我知道,她是怕我一个人在黑暗里。哪怕隔着一堵墙。
昨天放学早,我看见她在小区长椅上和邻居阿姨聊天。我躲在一棵树后,听见她说:“我家那小子,最近又长高了,校服裤子短了一截。”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。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,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。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,她其实也很年轻啊,才四十几岁。可她的白头发已经有很多了。
“吃饭啦!”妈妈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,腰上的围裙带子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。我放下手机走过去。桌上摆着一盘西红柿炒肉片——肉片炒得有点老,西红柿切得大小不一;还有一碗紫菜汤,紫菜放多了,稠得像粥。
“今天发挥正常。”妈妈解下围裙,期待地看着我。我夹了一大口西红柿炒肉片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:“好吃。”
是真的好吃。是那种——即使盐放多了,醋放少了,可就是对了胃口的好吃。就像我们的生活,不那么标准,不那么完美,有时候甚至有点狼狈。但这是我们的味道,谁家也复制不了。
妈妈笑了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。她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,然后惊呼:“哎呀!忘放盐了!”我们互相看了一眼,同时大笑起来。笑声在小小的餐厅里回荡,撞到墙上,又弹回来。窗外,万家灯火一盏盏亮起。而我家这一盏,虽然有时候电压不稳,忽明忽暗的,但从来没有熄灭过。
这样就够了。真的,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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